第178章 留赠(3k)
虽然距离重建家乡还有很远的路,但至少,百姓们已经挣回了一条性命。
只要人还在,只要这口气在,黄土之上,便总能再萌出新芽,升起炊烟。
看着因为真真切切找到了生路而容光焕发的百姓们。
杜鸢什么事情都不想做,什么话也都不想说。就想这么静静的看着。
岁月静好,当真是美不胜收啊!
真想就这么闭上眼睛靠在丹炉之上,好好睡上一觉。
那种卸下千钧重担后、从骨缝里渗出的慵懒困倦,当真是勾魂摄魄,诱人沉沦。
心念一起,杜鸢也当真这么做了。
他微微闭眼,放松了紧绷许久的肩背,向后靠去,想寻那丹炉一点支撑,小憩片刻。
只是甫一贴上那坚硬微凉的炉壁,他便忍不住哑然失笑。
这哪里是依靠?分明是硌得慌!
摇摇头,杜鸢从丹炉之前缓缓起身。
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块金玉铸就的丹方后,杜鸢便朝着老将军走去。
见仙长近前,几位正围着枯草黄土、兀自琢磨为何自己就搓不出仙丹的将领,慌忙收敛心神,躬身齐拜:
“见过仙长!”
老将军亦是赶紧上前:
“仙长可是有事交代?”
杜鸢抬手,将那块金玉碟谱在众人眼前微亮,随即递向老将军:
“既然是借了你们的龙脉炼成,此物,就还是交予你们吧!”
老将军闻言,身躯一震,连忙垂首,声带惶恐:
“仙长,这怎么合适?这,这可是神物啊!”
杜鸢摇摇头笑道:
“或许算吧,但真正要紧的只是丹方而已。记录丹方之物,不管是这金玉碟谱也好,还是枯黄草纸也好,于贫道而言都不重要,于苍天而言亦是如此。”他话锋微转,目光扫过老将军和诸多将领,“不过,于尔等而言,想必大为不同。此物,还请好生保管,谨慎护持!”
见仙长都这么说了,本就想要这宝贝的他们那里还会说个一二来?
当即是纷纷拱手再拜道:
“多谢仙长开恩!”
杜鸢摆手笑道:
“哪有什么开恩的说法,本就借了你们的龙脉而成。”
说罢就将这金玉碟谱交给了老将军。
待到老将恭敬接过,压下细细查看的心思后,他又急忙问道:
“敢问仙长,如此说来,我朝龙脉莫不是还是个受损?”
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的杜鸢看着他们笑道:
“西南大旱三载,饿殍遍野,民不聊生。你们这龙脉啊,早已伤了根基!”
这话说的他们急忙低头,因为不知道这是不是仙人在诘问于此。
“然,天道循环,有损必有得,破后方能立!路,贫道给你们铺好了,能不能找回来,找回来的是多还是少,那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!”
老将军是何等人物?沙场老将不说,宦海沉浮更是多年。刹那间便品出了其中蕴含的巨大转机!
他猛地抬头,眼底爆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,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:
“仙长!您是说我朝龙脉非但能挽回颓势,甚至,甚至有望更上层楼?!”
杜鸢笑而不语,只是抬起手,在哪金玉碟谱之上重重的叩了一叩。
国之根基,在民!
民心向善,乐业安居,则龙脉自固,国祚绵长!
反之那就别怪老百姓们想要换个活法。
见状,所有将领无不是急忙跪下朝着杜鸢连连磕头:
“多谢仙长赠宝!”
“多谢仙长大恩啊!”
此前种种,无论是‘乞活丹’的济世之功,还是杜鸢的仙家手段,固然惊天动地,意义非凡。但于这些将领而言,那煌煌大美,终究悬于天际,照不亮他们心底的阴霾。
只是空中楼阁而已。
他们背着的可是“背主弃国”、“擅动龙脉”的如山重罪!即便解了西南之厄,事后清算,他们项上人头,乃至满门老小的性命,恐怕都难保周全!
毕竟,解救西南大劫的是仙人老爷,跟你们有什么关系?
以及,你们又不是随手擒龙的仙人,动你们有什么关系?
可如今的话,龙脉本就因为西南大旱而损及根基。
他们现在不仅无罪,甚至还是找回了补救之法的功臣!
顷刻间,那随时都会要了性命的铡刀,便是成了邀功请赏的丹书铁卷!
不仅一家老小的头颅安然无恙,泼天的富贵与功勋,更是唾手可得!
如此一来,怎能不谢?
对于将领们的拜谢,杜鸢没多少兴趣。
挥挥手示意不必如此后,杜鸢转而朝着老将军问道:
“老将军且与我说说,眼下这西南局势,究竟是何光景?”
老将军闻言,神色凝重,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:
“颓然无比,糜烂至极!”
这让杜鸢微微皱眉道:
“哪怕是加上了这丹方也是如此?”
老将军急忙摆手道:
“仙长误会了!有仙长这活命仙丹传开,西南万千黎庶便是有了喘息之机,困顿之局自可缓缓撬动,断不至于如先前那般绝望可怖!”
说到这里,老将军不由得叹了口气道:
“经年大旱与兵燹交加留下的沉疴痼疾,绝非朝夕可愈。且此中有两点最为棘手!”
说着,老将军又斟酌着说道:
“其一,贼军已成燎原之势,深陷乱局,再难回头。彼辈尝过劫掠之利,又裹挟甚众,纵然今日腹中得安,明日刀兵亦难止歇!”
“毕竟财帛动人心,美色勾人魂,再添上权势利欲,就更难了。”
杜鸢听得眉头紧锁,他发现自己之前可能把那些所谓的“义军”想得太好了
说句难听的,义军也好,贼军也罢,很多时候,根本就是一回事。
人没了约束本就可怕,一群活不下去又毫无约束的人聚在一起,那更是灾难。
老将军的声音越发低沉,道出了更深的忧患:
“其二,亦是根本之困——仙丹虽能活命,却解不了这三年大旱留下的赤地焦土!”
“水源枯竭,禾苗不生,纵使万民腹中不饥,脚下这片土地,却依旧是一片不毛之地!民生根基不存,何谈长治久安?贼乱之根,亦在于此啊!”
这仙丹绝对能盘活西南,可西南也确乎不是那么容易。
说到此处,老将军和一干将领都是看向了杜鸢。
仙人老爷莫不是还要西行?
思及此处,老将军当即问道:
“还请问仙长,您可是还要西行救世?”
杜鸢身形不动,也无长篇大论,只是简简单单的道了一个:
“是!”
此字虽简,重逾千钧!
众人皆是看着杜鸢喉头耸动不停,眼神明灭不定。
古往今来,他们听过不知多少谪仙人的传说,可遍寻古今,又有那位谪仙能与这位相比?
没有言语,因为口舌之辩太过肤浅。
众将只是齐齐一拜。
杜鸢微微颔首,继而问道:
“劳请老将军为贫道详细说说这乱军的情况。”
杜鸢还是不太愿意称呼他们为‘贼’,因为他们只是实在没了活路。但也没法子称呼他们为‘义’,因为他们实在没了活路
等到杜鸢认认真真的听过了老将军的讲述后,他便是看了一眼天色道:
“既然如此,贫道也就该出发了。只是,万请老将军记得,一定要把这丹方广而告之!”
老将军连忙拱手:
“还请仙长放心,此事于公于私都是最为当先之事,末将自然不会怠慢!”
其实这般大事,都不需要他来过多操心,只要随波逐流,就会很快传遍西南。
因为人对活下去的执著绝对超乎任何人的想象。
“那贫道也就告辞了!”
杜鸢话音未落,一名将领急急出声:
“仙长且慢!”
众人目光汇聚而来,那将领慌忙回头,指着光华流转的丹炉道:
“仙长!您的,您的神炉还在此处啊!”
炉火虽熄,但那丹炉通体依旧笼罩着一层温润金光,熠熠生辉,神圣非凡。
即便早知它是寒松观旧物,经仙长之手才脱胎换骨,可此刻看来,纵使仙长离去,它怕也非是凡间俗物所能企及。
见他们说的是这个,杜鸢看了一眼这寒松观废墟道:
“此观暗贼不义,有此劫难无可厚非,不过这丹炉终究是此间之物,贫道也就不带走了。”
把这炉子留在这儿,自然比自己带走要好的多。
毕竟可以让人瞻仰嘛!
再说了,借了人家的地利,总得留下一点敬意方才合适。
见仙长都这么说了,他们自然不会多话,纷纷表示明白。
待到礼毕抬头,却发现仙人早已飘然离去。
四处张望始终不见杜鸢身影后,他们都是赞道:
“事了拂衣去,不图功与名,谪仙之姿,不外如是啊!”
“是极,是极。”
杜鸢也没有真的就这么离了寒松山。
而是去了山下,找到了那华服公子。
正在给自己的便宜世叔东拉西扯,胡吹八道的华服公子,突然就感觉脊背一凉。
继而慌乱张望,待看见了杜鸢,方才擦着冷汗道:
“见过前辈!”
原来是前辈来了,心这么慌,还以为是佛爷来了呢!
不过这位前辈还是得想法子离远点,佛爷的因果万万不可沾染,这位前辈的也是不好轻与。